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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间:2023/3/11来源:本站原创作者:佚名
上海现代篆刻名家周浦籍书法家许龙先生

作者介绍

钱天铃,周浦人,南汇县中学66届高中生,退休前是微电子工程师/物理教师,闲来喜欢写写非虚构文字。

石场纪事

钱天铃

题记

这里说的“石场”,既非采石的场所,也非制售石器的场所,而是老周浦的一处重要地标——一大片用大块花岗岩铺成的场地,长约三四十米,宽约六七米。这样大的石场,别的古镇没有,仅见于周浦。

本文故事凡没有交代时代背景的,都发生在上世纪40年代或50年代。

石场上

老周浦在东八灶离钥匙桥很近的地方,有一大片石场。石场南边临河(八灶港),北边是商家:万新酱园(旧址)、协和祥酱园、仁和典当行、天泰杂粮行。石场分为两块:西边一块较短,为万新酱园独建;东边一块很长,稍高一点,为另三家商铺合建。两块石场相连,宽度是一样的,就是街道的宽度。东西两头一出石场便是廊棚。

商家建造石场的本意是方便船运货物的装卸和库存货物的晾晒。石场一经建成,其溢出功能给附近民众提供了诸多方便。石场上夏夜可以乘凉,冬日可以晒太阳。要劈柴、做煤饼什么的,石场是最好的去处。小商小贩也喜欢在石场上设摊。上世纪50年代,逢到新年、劳动节、国庆节,都会用毛竹、翠柏、纸花等材料在石场上搭起喜庆牌坊(我们称它为“牌楼”)。国庆游行队伍来到石场,总要舞龙舞狮闹腾一番。石场的溢出福利受益最大的当数网船,一种载客、打鱼兼营的芦蓬小木船。八灶港的石场段河滩都建成了竖直的石驳岸。三座宽大考究的石水桥旁就成了“深水港”,可以免费泊船。一众网船就常驻于此,占尽泊位,一艘小型客运班船只能停在石场西边。有的旅客因为班船不赶趟或不达目的地,会就近雇一条网船。网船人要伸展身体、乘凉、晒太阳、劈柴、整理渔具,上岸便是宽广整洁的石场,极为方便。

每天拂晓前,石场上便有了动静,那是小船在停靠。上世纪50年代以前,浦东陆路交通还不发达,农民上镇销售农产品、采购生产生活用品,常常划一只小木船,我们称之为“小划桨船”。石场水桥边的石驳岸上凿有几个羁缆绳的扣子,可以把船链锁在上面,以免小船被顽童当游船划走。钥匙桥西堍椿樟街口有一家二层楼的茶馆,有的老农趁着上镇,要去孵一会儿,便早早地出来了。如果兜里有几个闲钱,天亮后过桥到竹行街口的羊肉摊买上三角钱白切羊肉,如果囊中羞涩,就买一角五分钱的羊杂碎(羊肉羊杂碎都用荷叶包好,半年鲜荷叶半年干荷叶),再到旁边的万瑞酱园沽上一角钱烧酒(即白酒),买三分钱甜面酱,最后在石场西边廊棚里的大饼摊上花六分钱买一个热大饼、一根热油条。几分钟把一切搞定,回到茶馆里,可以吃得心满意足。老食客都知道,吃羊肉不能蘸酱油,要蘸甜面酱,一是粘得住,二是咸中带甜非常适口。挑剔的食客,甜面酱必得用万新酱园生产的,一是味道好,二是货真价实,酱很稠,用时要加水化开。万瑞酱园只销售不生产,商品全部从万新酱园批发。

天大亮后,石场上会传来一阵马铃声,这是卖马奶的来了。只见有人牵着一匹大白马缓缓走来,马身上罩着一块巨大的白布,白布镶有波浪形蓝边,马脖颈上套着一串铜铃。马奶现挤现卖。我妈笃信中医,认为牛奶热性,马奶凉性,马奶更有益于健康,每天买一角钱马奶。

早上7点半前后,石场上是孩子们的天下。他们背着书包上学去。那时绝对没有大人送孩子上学一说,即便是幼儿园的小朋友,要么跟着哥哥姐姐一起走,要么独自走。民风淳朴,从未听说有哪个孩子上学路上发生意外。这一时段推铁环的声音最大。石场东边的廊棚里有个铁匠铺,用上好的细钢筋打造的铁环光滑锃亮,上面还穿有几个小铁圈。一些家境较好的孩子会要父母买一个,推着铁环上学去。途经石场,推起来特别滑溜,“锵锵”的声音特别清脆响亮。家境贫寒的,只能捡个破马桶的铁箍推推,聊胜于无。

8点以后,石场上会响起各种叫卖声,有卖蔬菜的、卖鱼虾的,有时还有卖竹篮的、卖小凳子的。夏天,会有人来卖“叫哥哥”(鸣虫)。一虫一笼,几百只串起来挂在扁担两头。这副担子一来,“叫哥哥”的大合唱会把一切叫卖声都淹没。

中午时分,石场上会发出类似战场上的音响:冬天,号角声起,大炮轰鸣,那是班船起航的螺号声和两三个爆米花机开盖的爆鸣声;暑期,号角声后是万马奔腾,那是一大群不怕热的傻小子穿着木拖鞋在石场上呼啸而过。

下午,各种修理匠人登场了,“箍桶箍镬盖”“削刀磨剪刀”“搭碗搭镬子(补碗补锅)”,招揽生意的叫喊声此起彼伏。铜匠师傅无需叫喊,铜匠担上挂着几排铜片,师傅挑着担子一步一顿,铜片互相撞击发出有节奏的“锵锵”声,告诉人们:铜匠担来了。拔牙的也无需叫喊,只要把牛头车(木制独轮手推车,状如牛头)停在石场上,撑开一把很大的黄色油布伞,人们老远就能看到了。

夕阳下的石场很热闹,沿河一侧会摆出一些小吃摊,现做现卖,香气四溢。下了班的大人、放了学的孩子,花一角钱买碗小馄饨,或花五分钱买两块油煎臭豆腐,解馋。人们在河边吃着廉价的美食,看渔夫捕鱼。这时客船、货船都已归泊,晚霞映照在水面上,“半江瑟瑟半江红”,几条小渔船有张网的,有放鱼鹰的,好一派渔舟唱晚的景象。

石场上的孩子们天天看捕鱼,把各种渔技消化吸收了,创造出各种因陋就简的捕鱼方法。我的方法是,在水桥上用竹竿把竹筛子抵到水中的石阶上,等小鱼游过来后,轻轻抽去竹竿,筛子浮上来,几条小鱼就被圈在里面了。

夏天的夜晚,石场是乘凉的好地方。人们带来凳子或躺椅,或坐或躺,在路灯下享受河上吹来的习习凉风,天南海北地聊天。一天乘凉时,有位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走过石场。有人说,她住在东八灶东段,十六岁就被绰号“大和尚”的流氓头子霸占为小老婆。解放后,原本大和尚已经潜逃出境,因放不下漂亮的小老婆,想把她带出去,看看形势尚可,又潜回周浦,没想到撞上镇压反革命运动,被逮个正着。公审大会上,主事者让他小老婆上台控诉。镇压反革命从重从快,一次大会,公审、宣判、枪决一气呵成。大和尚被拉出会场时,扭头对小老婆说:“我在黄泉路上等你。”枪毙恶霸王伯祥、大和尚,在周浦曾轰动一时。

寒冷的冬夜,石场上很冷清,但会有个老头扛来一副馄饨担停放在那里直到深夜。馄饨担实际上是一套可以扛在肩上移动的竹木制的微型橱柜,里面锅灶餐具、柴水调料、面皮肉馅等等,反正是售卖馄饨必需的物品器具应有尽有。炊具设计成一物多用。铜锅分隔成两半,半边煮馄饨,半边烧清水;勺子半边打有许多小孔,半边不打,往这边倾斜可以捞馄饨,往那边倾斜可以舀汤水。一整晚小灶内木柴的余烬不熄,有顾客来了,添上几根柴,用吹火棍一吹,火就会燃起,不出三分钟,一碗热气腾腾鲜香可口的小馄饨就递到顾客的手上了。在没有顾客的时候,老头拿起吹火棍击打挂在馄饨担上的一节开了槽的毛竹招揽生意。“笃、笃、笃”的声响与打更无异,很能催人入眠。

栈房里

万新酱园在中大街造了新店,石场边的旧址成了栈房(工场兼仓库),邻居们就此一直称它为“栈房”了。再后来,万新酱园在船厂街建了一个规模很大的“南栈房”,东八灶的栈房就空置了。我爸娶我妈时,到万新酱园任职不久,未在周浦置房,因为是经理,老板恩准在东八灶的栈房暂住。一住就住长了,成为石场边上的唯一住家。这栈房是苏浙沪较大酱园的典型格局:石库门,前后(南北)各有一排三上三下的楼房,西边是檐廊,东边是风火墙,中间是一个大大的晒酱用的园场。我家住前楼的楼上,底层的楼梯间作为灶间兼吃饭间,其余都空着。

当时家家户户白天不关门,我妈入乡随俗,守着这么所大房子,平时大门不开小门不关。我们楼下原来作为店堂的一个大统间、一个已经清空的大园子,非常适合孩子们玩耍。附近的孩子天天结伴而来,男孩子打弹子、滚铜板、翻香烟牌子,女孩子踢毽子、“造房子”、跳橡皮筋,我家俨然成了儿童乐园。邻居们要修理什么东西,常会把匠人引到我们这里。栈房更是网船人的宝地,船上放不下的冬衣冬被、木柴杂物可以寄放,木地板上可以编芦席,甚至船只大修也到这里。居委会每周一两个晚上在我们楼下开居民大会,读报讲时事,教唱革命歌曲。 时期的几首抗美援朝歌曲,我都是在家中听会的。

孩子们的游戏,我看得多玩得少,我的兴趣在那个大园子。春天里,我妈会种几棵丝瓜,万新酱园阿康师傅会来种几穴南瓜,隔壁包家姆妈会来洒一些花籽。不知什么时候墙脚边长出了一棵小桑树,养少量蚕宝宝玩玩,桑叶足够。园子大,还是野草野花为主,原生态。春天莺飞草长,夏天花繁叶茂,秋天果实累累。我在园子里捉蝴蝶、捉蜻蜓、捉萤火虫、捉蟋蟀,早上踩露水,下午玩泥巴,傍晚看蜘蛛结网,观察了植物发芽、长叶、开花、结果的全过程,看到了葵花向阳的神奇现象,认识了凤仙花、鸡冠花、野菊花、车前子、蒲公英等许多花草,知道了从浙江海盐引种的柿子状南瓜比本地的黄狼状南瓜大得多、甜得多、粉得多。这个园子很像鲁迅家的“百草园”。冬天雪后,我们会用一只竹筛子、半截筷子、一根细绳捕鸟,情景与鲁迅在《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》中描写的一模一样。

门前有开阔的河流,楼后有大大的园子;门外是公用的石场,楼下是半开放的大房间。从栈房里走出来的我们这几个孩子,与农村的相比更多接触社会,与城镇的相比更多接触自然,就赢在了起跑线上,学习课内外知识悟性要强一点,培养科学思维效果更好一点。

记得小学入学第一天,年轻的女老师崩出了一句成人话“万事开头难”。不知道别的小朋友有没有听懂,我很能理解,因为此前我常常看蜘蛛结网。蜘蛛架设第一根丝最困难,要吐出一根长丝从屋檐上垂下来,借助风力飘到对面的竹竿上,很少有一次成功的。后面的丝一根比一根容易架了。及至搭好放射状的架构,一圈一圈织网时,那蜘蛛看上去很享受了。

小学六年级有位老师喜欢讲一句歇后语“江西人搭碗——自顾自”。别说孩子了,许多成年人也不理解,只有江西人自顾自,别的匠人不是自顾自?入学前我常常看江西人补碗,他们要在破碗上钻一些细小的孔装搭扣。钻孔的声音就是“自顾自”,当时觉得很奇特,就记住了。

中学物理课学到惯性定律,许多同学感到难以理解,我觉得似曾相识。我幼年时冬天远比现在要冷。河面封冻后,我们就去玩冰。把冰块扔到泥地上,只能滑很短的距离;扔到石场上,可以从这头滑到那头;扔到河里的冰面上,可以滑很远,直至碰到船或岸才会停下来。当时就想,如果没有东西挡住它,是不是就不会停下来了?

我们曾经常吃的廉价美食大黄鱼,上世纪80年代后就没有了,有人在报纸上撰文说,是声纳加围网把大黄鱼捕尽杀绝的。对此我很认同,因为我在童年经常看到这类厉害的捕鱼方式。八灶港里有一种小鱼叫“鳑鲏”,非常机灵,下钓不上钩,张网逃得快,但网船人有一杀手锏“敲鳑鲏”。把船驶到河中央,取下一块舱板在船头上搁起。一人在船尾摇橹控船,一人站在船头,双手张网,脚踩舱板一下一下敲击船头,发出“乓乓”的响声,把鱼赶向岸边。在石驳岸和石水桥组成的犄角旮旯处,鱼儿碰壁回头时,驳岸、水桥、鱼网已围成一个封闭的三角形,而且那鱼网从水面以上直抄到河底,鳑鲏再机灵也无处可逃了。

童年的经历,也许可以认为是接受了自然和社会的素质教育,小学、中学的各门课程我们学起来都觉得不太难。考试不怕,成绩好,而且不是一般的好。年文革后恢复高考,十二年的高中毕业生争夺一年的录取名额,录取率不到百分之五,惨烈程度空前绝后。我和弟弟钱天鏞两人报考全都录取,而且都是物理系本科,犹如探囊取物。我的考分为南汇县理科第一名,在全上海也属于一流高分。我弟弟上过一年中专,基本没有接触过高中课程,只在考前看了一个月的高中教材,便考上了工作地兰州最好大学(兰州大学)的物理系。没上过高中的人考上大学文科屡见不鲜,考上文科研究生也时有所闻,像我弟弟这样考上物理系的十分罕见,在群雄逐鹿的年更是闻所未闻。

网船人

石场上最多见到的是网船人。因此,要说石场,网船人是绕不开的。一条网船就是一个家。网船人大多衣着随便,甚至有点邋遢,但比较淳朴谦恭。大人们称我爸“先生”,称我妈“先生娘娘”;孩子们叫我爸“钱家伯伯”,叫我妈“钱家姆妈”。

财林一家人

财林,有老伴,有养女。我们分别称他们:财林伯伯、财林妈妈、趣娘娘(趣,方言,意为“漂亮”;娘娘,方言,念第四声,意为“阿姨”)。这一家子为人和气,心地善良。

财林伯伯是摇船、打鱼的好手,还会木匠活和竹匠活。两三年一次的船只大修保养都自己干。他做了许多竹夹子,在隆冬时节捕黄鼠狼,因为这时兽类的毛皮最厚实。傍晚,在乡间的河滩上挖个小坑,放上几条小鱼作诱饵,上面再放一个上了弓的夹子。次日清晨去收回夹子,常有斩获。一张上好的黄鼠狼皮可以卖好几元钱,抵得上一次载客的收入。黄鼠狼的肉全家可美餐一顿。

逢年过节我家做圆子、包粽子,财林妈妈总会来帮忙。完事后一起乐呵呵地吃一顿,像一家人一样。临走我妈还会送一些给她。

财林妈妈烧了黄鼠狼的肉,端来一小碗给我们吃,是加茴香桂皮红烧的,香气扑鼻。黄鼠狼面目狰狞,我们还常看到财林伯伯将之剥皮、开膛,都不敢吃。有一天财林妈妈又拿来这样的一碗肉,说是夹到了一只野兔,这是兔肉,让我无论如何尝一块。我一吃果真鲜美,好像比以前吃过的野兔肉味道更好。过了一会儿她说,这是黄鼠狼肉,吃过了,不怕了,再来一块吧。吃下去的吐不出了,再吃我还是不敢。平心而论,黄鼠狼的肉确实鲜美,绝非猪牛羊肉可比,甚至野兔肉也比不上。如此野味,我无福消受。

趣娘娘虽是养女,但财林夫妻俩将她视同己出。她上过几年学,能识文断字,言谈举止温文尔雅,衣着光鲜,长相颇像后来的影星刘晓庆,在船家女中绝无仅有。我是小屁孩时,她正值十五六岁的花季。父母很宠她,什么活都不让她干。她不想闲着,就帮别人编结毛衣,因为聪明,一来二去便成了高手。无论什么花样,看一眼就会结;无论什么人,结出来包你大小合适,而且美观。那一段时间,我家的毛线衣物几乎都请她编结。她结起来很快,帽子、手套之类的小件,晚饭后和我妈聊着聊着就结好了。

我爸夸趣娘娘有礼貌,我妈夸趣娘娘聪明能干,我们几个孩子觉得趣娘娘漂亮又亲切,全家老小都喜欢她。后来趣娘娘嫁到了几里外的一户农家,凭着她的勤劳聪明,日子过得还可以。我妈七八十岁的时候,趣娘娘还来探望过。

小黄皮

网船小子,十一二岁,面黄肌瘦的样子,不知道他有没有正式的名字,大家(包括他父母)都叫他“小黄皮”。他早上帮父母理钓子(整理鱼钩),晚上与父母一起下钓子(放鱼钩),白天常在石场上玩耍。小黄皮性格随和讨人喜欢,大家把他当开心果,常跟他开玩笑。有天我对他使了个坏。晴朗的冬日,我家(栈房)黑色的大门晒得暖暖的,小黄皮喜欢坐在门前的石阶上,背靠大门晒太阳,前胸后背都暖,很惬意。我瞅准机会,叫上弟弟来到门后,把门栓轻轻拔去,一人一扇门,“一二三”一起突然拉开。小黄皮猝不及防摔了个仰面朝天。他是席地而坐的,又穿着棉袄,只是向后滚了一下,受点惊吓,没有摔疼。小黄皮不但没生气,还哈哈大笑起来。

好马有人骑,好人有人欺。还真有人欺负小黄皮。有一对兄弟常到石场上来玩,他们的母亲原是富家少爷的小老婆。解放后严格实行一夫一妻制,小老婆就带着孩子改嫁了。想不到在肃清反革命运动中后夫因“三青团”历史问题被收监,她只能靠卖萝卜丝饼(现在叫“油墩子”)艰难度日。家境不堪到如此地步,两兄弟还是一副恶少派头,到处惹是生非,小黄皮常被他们打骂。终于有一天小黄皮反击了。坊间把带着孩子改嫁鄙称为“拖油瓶”,那样的孩子被鄙称为“油瓶”。小黄皮找来一个小瓶子,灌上一点油,在瓶颈上拴根细绳,看到两个恶少远远地走来了,便在水桥边拖着瓶子边转圈边叫:“拖油瓶啰,拖油瓶啰!”引得大家围观哄笑。眼见恶少赶到,在伸手可及的一瞬间,小黄皮一边大喊“阿妈阿妈”,一边“嗖”地一下冲下水桥,越过里档的两条船,窜到了外档自家的船上。其敏捷程度不亚于黄鼠狼,总共不会超过三秒钟。等到恶少下得水桥,小黄皮早就躲进船舱了。陆军碰到水军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。两个恶少找来几块碎砖扔过去。他们不敢砸船,砸坏了赔不起,不赔,船上一家人会拼命的,因为网船人栖身、讨生活全靠这条船。恶少只敢把砖头扔在水里,溅点水花到小黄皮的船上。在一众网船人的呵斥声中,兄弟俩悻悻离去。

两个苦命人

网船人都来自失地的农民,因为不想当佃农被地主剥削,把最后两间破房换成一条小船,外出谋生。船好人不老,糊口没问题,也没佃农辛苦。但到船破人老时,如果无子女,或子女境况不好,晚境就很悲惨了。

祝阿华是孤老,终于有一天摇不动船了,船也漏得不可收拾了,只能把船拉上岸,放在石场一角栖身。没了生活来源,最后冻饿而死。没人施救吗?没有。当时正闹饥荒,家家缺衣少食,人人面有菜色,因饥饿而导致的浮肿病人越来越多。人人自危的时候,真没人顾得上一个孤老头子的死活。

祝阿华去世后,他一个乡下的什么亲戚,摇来一艘大船,几个壮汉把祝阿华连船带尸一起抬上去运走了。目睹驼着破船的大船渐渐远去,人们还是唏嘘不已。

竹行街上有家商铺,老板娘不能生育。不孝有三,无后为大。老板娘为老板张罗典妻生子,坊间叫做“借肚皮养囝”。老板娘的要求很高,要黄花闺女、十八九岁、体格健硕、身材高大、长相周正、聪明伶俐。说不为丈夫为儿子。老板娘的眼睛瞄向近在咫尺的一众网船,最后选中了网船女根妹。不要怪父母狠心,“仓廪足,知荣辱”。典妻的钱足够买一条新船了,对于一生无积蓄的他们很具诱惑力。老之将至,有了这笔钱,至少不会太恐慌了。根妹生了个儿子,哺乳期一过,老板娘就要她留下孩子,拿钱走人。后来听说根妹远嫁他乡。

结束语

东八灶的大石场被拆除后,不知道世上还有没有这样的景观。以前,故事在石场上发生;以后,石场在故事中永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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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片除注明外均有家灵插图

编辑/排版家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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